生完孩子后，我的前同事想要“变美”

很多参加形象管理训练营的女性，都学会了将问题转移到自己身上，再通过“由外到内”的方式，将答案稀释为：形象的改变。

形象改变之后，讲师会引导她们思考——生活中遇到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。

好奇👀

Daisy是我的前同事，因为业务的交集，我们短暂共事过一天。和很多因工作加的好友一样，我和她从没说过话。

她经常发跟工作有关的朋友圈：公司新闻，业务消息，招聘信息。有时也发健身照和聚餐照。

不过从去年9月底休产假开始，Daisy的朋友圈发生了变化，她开始频繁更新穿搭照片。与我记忆中相比，她变了很多。以前她扎着干练的高马尾和高腰裤，现在是披散的大波浪和长裙。

一些照片还搭配着这样的内容：

“致敬女孩: 你看100遍他的资料卡，他不是你的。你看100遍书，知识就是你的。该醒醒了我们的目标是变美。”

在微信昵称的后面，她给自己备注了“（Daisy管理基地）”。

个性签名：为职场妈妈解决自我管理问题，获得美力，喜悦，丰盛，富足，结果。

我点开了她的个人公众号。在一篇教“职场宝妈”穿搭的推送里，她写道：

生完孩子，收拾衣柜，翻出了几件以前的衣服，悲催的是，没有一个拉链拉得上...我的体重上涨了，腰也粗了一大圈。

为什么呢? 老了啊，老了就会松弛，体积变大。

不是岁月催人老，是自己当妈以后，膨胀了、自由了...

她已经连续更新了很久，推送的阅读量始终停留在个位数。

我对她产生了好奇，什么一个女性在休产假时会想要“变美”？她所说的“美力”具体又指什么？

我决定见见她。

进群💅

见到Daisy之前，我先让她把我拉进一个名为“变美成长交流群”的微信群。Daisy说她和群里的人很合得来。就是这个群，让她有了“质”的改变。

“几乎全是女生，20岁到50岁之间，经济比较自由。这些人都挺爱自己的，独立，有主见，也很爱美。”

进群要改昵称，得在名字后面写清楚自己所在的城市和职业。群里的女性来自各行各业，英语老师、珠宝鉴定师、工程师、医生、护士、律师、服装主理人，也有人在职业那里写了“宝妈”。

群主叫L老师，她的助教会发布一些导师的消息，比如直播预告，卖货分享。

很多学员都说，自己是被L老师的笑容吸引来的。L老师露脸的每一张静态照片，都在露齿大笑。嘴角的梨涡，明艳色系的口红，笑得眯起的眼睛，让人印象深刻。她一定知道自己这些特点，写意里带着点程式化。

L老师倡导每个人都坚持记录OOTD（Outfit of the Day，每天穿搭）。她甚至设置了打卡环节，群里有人每天都能坚持在小程序打卡，像上班一样。

我这才知道，原来有人为了拍出好看的照片，会刻苦的训练，挑选专门的角度，可能拍一下午都不一定能凑齐发一条朋友圈的素材。

知道我进群后，Daisy问我，“群里的形象测评表你填了妈？如果填得足够详细，有机会得到L老师的1V1线上半小时沟通，她很高能量。咨询费挺贵的，和她聊了就是赚了。”

在群公告里，我看到这个形象咨询价值1999元，可以“帮你梳理拆解个人形象问题，在变美的路上少踩雷”。

一共有15道题，其中一个问题：目前最想解决的形象问题？有几个选项是这样的：

场合搭配，重要场合总找不出合适衣服

穿得像大妈，被家人朋友说穿得没气很土

单价几千上万的衣服穿成廉价淘宝货，不知道买什么款式

觉得自己身材不好气场弱不自信

这是一道多选题，但我一个都选不出来。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。

最后，需要上传6张日常穿搭全身照，才能获得针对性的形象指导。我上传了6张照片，但没有通过审核。

L老师的助理给我发来语音：“咱们这个咨询的价值是很高的，你要拍至少6套不同穿搭的清晰正面全身照，我才能去帮你申请这个名额。”

助理发来拍照参考，原来她们需要的是手贴裤缝、站得笔挺的平拍照片，“像是监狱照”，我心想。但我上传的照片，有些笑得很开心但没有正脸，有些是玩滑板时的自拍，它们或许可以代表我当时的心情和状态，但无法通过形象管理的审核标准。

变美💆🏻‍♀️

Daisy邀请我去家里。宝宝还在哺乳期，她不能离开家太久。

她住在北京顺义一个新开发的高层楼盘，下了地铁要坐8站公交。家里除了住着她和丈夫，5个月的宝宝，还有公公和婆婆。

似乎没有其他更适合讲话的空间，我们在靠门口的餐桌前坐下，开始聊天。

“我小时候长得特别难看。”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这些，把“特”字拉得很长。

“我就先瞎说。我妈经常给我讲一个故事，叫做‘你小时候长得难看’的故事。比如说你的小名叫阿丑，然后你的亲戚来到家里说你怎么这么丑，你应该被遗弃。或者妈妈开玩笑说你太丑了，我们都差点想把你扔掉，或是送人。”

我有点困惑，这样的叙述，到底是她妈妈确实说过的话，还是说这真的是一个瞎说的“故事”？

“你妈妈之前确实这样说过吗？”

“对，是的。”

我想，直说也许有点困难，把真事讲成故事，这就是Daisy向我讲述过去的方式。

“当你触底的时候你就会想反弹。如果一个人天生长得不好看，就会在变美这件事上孜孜以求。”

中学时，Daisy一直留短发，她无法违抗来自长辈的要求，她的许多女同学都被要求剪短发，为的是以免引起异性的注意，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
经济独立之前，Daisy的衣服都是妈妈买的。工作之后，她开始自己买衣服了，“网红推荐了什么高级风，y2k风，老钱风，反正流行什么风，我买什么风。我以前信奉断舍离，买回来之后我穿着不好看就扔了。”

可不管怎么打扮，Daisy心里还是觉得自己不好看。

“可能我内心有一种‘不配得’感，又自卑又追求完美。你看过武志红老师的书吗？他其实就提过这个，叫做目标完美主义和过程完美主义，就是说一个人既追求最终达到的目标是100分，又追求达到目标的每一步都非常正确。”

大学一毕业，Daisy就加入了如今所在的公司。八年以来，她的工作早9晚10，休产假之前，她没时间思考自己的以后。生完孩子，她终于有机会想想自己的人生。她希望“丑”这件事被彻底解决，与此同时，她开始思考如何为养育孩子赚更多的钱，思考在履行“母职”的同时做出属于自己的事业。

这时她看到了L老师的宣传，镜头那边的L老师笑着说，“如果你想像我一样，每天工作三小时，边旅游边办公，完成计划中的收益，成为又美又自由的小富翁，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。它不需要很多钱。”

她决定就从她最不自信的形象开始，花了4000块参加了L老师的“形象管理训练营”。

“为什么我现在要花钱上课呢，因为我自己摸索了好久都没摸索出来适合我的风格，走过很多弯路”。

后来我又问了一次Daisy，小时候妈妈会管她的穿衣打扮吗？

“不会，所以我从小一直丑到大。”

“如果管了，就会美吗？”

Daisy愣了愣，“也不会。”

想要变美，是很多女性接触形象管理的初衷。而通常，让她们认为自己丑的是父母或者丈夫。

她们在“变美成长交流群”里吐露委屈：

“老公说我买的衣服像大妈穿的。”

“家人说我穿这件衣服像服务员，还瞬间老了好几岁，打击太大！”

“我一拍照就不好看。”

上课👩‍🏫

对于穿衣打扮，我所有的标准就是看心情，“我的感觉”很重要。美的标准不在别人眼里，在我心里。 

但Daisy告诉我，穿搭不该凭感觉，“你应该凭科学。形象管理是一种科学，孔子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前提是他懂规矩。”

她开始拿我举例子，“首先你得知道，你是直风格还是曲风格，是大量感还是小量感。”

Daisy拿出了满满一盒发卡，给我展示她尘封的过去，“你看我以前喜欢的东西都是什么呀，太蠢了。卡哇伊的，蓬蓬裙，小发卡。很幼稚对吧？有点夸张，不是很日常。我误以为自己是小量感，因为我的肩特别窄，个子也不高。但实际上我是一个大量感的人。

直风格、曲风格、大量感、小量感、本命色、主风格、链接到、卡点、痛点、误区、形象力、美力、底层逻辑……

以上谈话里的高频词，来自形象管理课程里讲师的话术。它们像商品关键词一样框定了一个女性，并理所当然地为之匹配相应的服装和妆容。精准、自成体系、不容置疑。女孩们的风格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，这些词就是产品上的钢印。

“假如你的五官线条都是比较直的、有棱角的，看起来很硬挺，那你就是直风格。曲风格就是看起来非常有曲线美，很柔和。”

小红书上有很多模版，公式一般教女孩如何快速学会穿搭。“那些没什么用，因为没有针对性。真正有价值的，是针对你的情况做出的个人形象报告。”Daisy很看重这点，一对一定制服务。

训练营会针对每一个学员出一份形象报告。包括身材、风格、适合的色彩与配饰、衣橱建议。

直到上完21天的形象管理训练营，Daisy才知道原来人所谓的量感是由她的脸决定的，“你看我的五官是相对比较立体的，我的身材比较丰满，怎么瘦都瘦不下来，我其实适合钟丽缇那种风格，你知道吧？”

卡点👩🏻‍🍼

帮L老师做助教的时候，Daisy 认识了同为助教的炫炫。炫炫现在自立门户，她称自己为“成长陪伴导师”。当炫炫给出对学员的衣橱建议之后，有很多学员会给她类似这样的反馈，“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人，原来我没那么丑，没那么胖，有这么多衣服可以穿”。

在参加形象管理训练营之后，Daisy也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，即便是被别人评价“丑”，她也不在乎了，“我好像真的把我自己穿出来了。”

“比如我穿一条红裤子出去，公公婆婆或者老公，他们会说你这个穿搭好丑。但是我不care，因为你不懂得欣赏美。我知道它是适合我的，我有对美的自信。”

“那为什么男人不需要学习形象管理呢？”我问。

“因为咱们女性力量要觉醒了，美是上帝赐予女性的一个礼物。”我不确定这是训练营的讲师告诉Daisy的，还是她真的这样认为。

Daisy觉得，形象管理课程不仅教会她如何穿搭，还帮助她树立了自信，“心理咨询太慢了，还不如直接改变外在，你的内心其实就跟着变了。”

这或许是炫炫称自己为“成长陪伴导师”的原因，她除了向学员传授变美的方法，还试图填补她们情感上的缺失：“我能很快抓到她们的痛点，所以我知道怎么聊。”

我惊异于这种课程设置的巧妙和对人性的拿捏，而炫炫甚至有一个和她在业务上“打配合”的心理老师。

“形象的改变，就是在让她们拥有了一点信心的基础上，我们共同去梳理她内心的卡点——其实就是「心理问题」”。炫炫继续向我解释。

卡点，这个词我在Daisy那里听过很多次。

来了解形象管理的女性，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“卡点”。对于这些问题，讲师们试图通过从形象改造以小见大，举一反三。形象改变之后，讲师会引导她们思考——生活中遇到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这么做。

“比如说一些职场女性，既要工作又要做家务。夫妻矛盾是，为什么老公是男的就可以不做家务。当她改变了形象，自己变好了，就也想把周围的环境变好。她在主动整理自己身边的一切，自己所有东西都在变好。”

“但是从结果上来说，家务的重担还是落在女性头上，这怎么解决呢？”这样的说法站不住脚，我向炫炫提出了疑问。

“男人永远看不到你为这个家做的事情，他觉得变和不变都一样。我目前的学员，她们的另一半在看到她们自身的变化之后就会夸。这会带来良性沟通，也会引起生活上的变化。这种变化不一定是家务谁来做，也许是周末一起带孩子出门玩的时间变多了。”炫炫说得十分坚定，甚至有点着急。她试图让我信服，毕竟那么多学员都心服口服。

管理🏃🏻‍♀️

Daisy的小红书，置顶视频是一条自我介绍。她从项目管理、形象管理和关系管理三个方面去介绍自己。

在关系管理那一行，她写道：我的家庭很幸福，彼此能够换位思考，围坐在餐桌前，关注彼此的喜好和身体健康。

在Daisy对成功的想象里，家庭幸福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。

结婚前，Daisy花了很多精力去寻找她和父母关系的答案。她曾对父母充满埋怨，认为他们没有给她足够的支持和肯定，而是不断的指责和高要求。

“我会跟我妈说一堆责怪的话，我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，你看人家爸妈都是大学生。我会转发给我妈一些文章，说你去学学，你每天就会刷抖音。”

Daisy甚至买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给妈妈，希望她能意识到，如果以前不要只顾着赚钱养家，能给孩子多一些倾听，提供“情绪价值”，那么现在的Daisy将变得多么不一样。那段时间，她和妈妈的关系很紧张。

“后来我读《被讨厌的勇气》的时候，意识到所有的指责都是一面镜子。是我自己有这个问题，而不是我妈有这个问题。”

很多参加形象管理训练营的女性，都学会了将问题转移到自己身上，再通过“由外到内”的方式，将答案稀释为形象的改变。一位学员说，当她真的“变美”后，她才告诉丈夫，自己在上课。

Daisy没有瞒着丈夫，但对于Daisy正在做的事情，丈夫的反应时好时坏。有时他觉得Daisy的穿搭照片很不错，但对她的肯定和夸奖往往围绕着家庭——让她给家里人都拍拍照；有时他觉得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，让她不要再做下去。

Daisy有时会因丈夫的不理解而感到愤懑，和丈夫的相处里，她总是被管的那一个。相比她，丈夫更会赚钱，也更会理财。

但同样地，Daisy很快接受了这一点，因为“一切都是最好的礼物”。当初，她对另一半的标准是：北京户口，985硕士，和她年龄相仿，身高1米8以上，好看，有房有车，或者在短期之内能买房买车，挣的钱必须是她的两倍，以及，父母双全（她妈妈加的）。

她后来用这个标准找到了现在的丈夫，Daisy将之归功于项目管理中的SMART原则（一种为了高效完成工作目标而产生的企业管理办法）：“很多人找不到对象就是因为凭感觉，但当你把感觉量化、拆解为硬性的标准，你就会更加清晰自己想要什么。”

她用了很多工作上的语言，仿佛我们在做工作汇报。

但在婚姻生活中，也有很多事情是没法被具体管理的。比如育儿带来的压力。在Daisy家里的那个下午，她的女儿一直是婆婆抱着，不管是午休，还是取快递。除了婆婆做晚饭的时候，公公短暂地接过了孩子。

我们的谈话也时常中断。比如孩子午休醒了，婆婆抱着孩子来到客厅玩，Daisy要向婆婆介绍我们在“工作”；孩子饿了要吃奶；公公从外面回来，坐在门口的我们要和他寒暄。

生完孩子，Daisy盆底肌重度松弛。那个下午，她经常想上厕所。她有点抱歉，怕我觉得这是一种负担。

“昨天中午，公公指责我一顿，他说你为什么不去锻炼盆底肌，为什么没有效果，你自己是不是不努力？你看，他们说话都是以‘为什么不’开头。”

她很难过，但很快说服了自己。“你想想他的出发点其实是爱，他希望你好。但那个年代的人他说不出来。”

在讲起父母的时候，Daisy也说过同样的话。也许是从小接收到的“爱”的形式，让她混淆了伤害和好意。

“我想清楚之后告诉公公，那种说法我会感到有点不舒服。因为我们是一个互相尊重的关系，我不要求他完美到是必须8块腹肌，或者我妈必须是年轻貌美，对吧？”

聊起这些的时候，她稍稍抬高了一点声音。婆婆正带着她女儿，坐在五米之外的窗边玩。

变现💵

休产假后，Daisy列过102件她想做的事。在这一页纸最上面，写着“用一年的时间重启人生”。这来源于L老师在公开课里的倡导，“希望所有的同学从当下开始，设想你的100个梦想”。

在这102件事里，有2023年晋升成功、瘦到90斤、皮肤好、牙齿整齐洁白、读硕士、读博士、和L老师成为朋友、模特（70岁也优雅）、报名奇葩说、宝宝乖、宝宝漂亮、买到适合自己的耳钉、巴黎游、词汇量20000、成为总监、40岁存款3500万、40岁前晋升L15、成为普拉提教练、拍1000套写真、老公总裁、老公顾家、父母都住在北京等等。

其中，时尚博主、讲师、形象管理师、体态好、清华MBA，这几个梦想写在很靠前的位置，并被画了圈。

“列出来之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，它太多了。干不了这么多事，你会更焦虑。而且我们项目管理界有一个词叫迭代思维，我肯定会不断迭代。我真正挺想做的是画圈的这几个，我把它盖上，我还能给你复述出来。”她把那一页纸给捂上，向我复述了一遍她最想做的事，像背课文。

Daisy说，她的人生关键词是美、学习和分享。“美是一个整体，包括你的表达，你的妆容，你的体态，表情管理，读书。外在只是一部分，女网红是很美，但是她如果没脑子，那是一种短暂的美。”这是她想要体态好和读清华MBA的原因。

至于为什么想做博主，是因为她曾经花了400块在网上做过一个测试，测试告诉她，她的优势适合做博主。

盘算下来，形象管理师好像是最唾手可得的目标了。按照L老师的说法，只要再花12800块报名上形象管理师孵化营，拿到美国ACIC国际注册形象管理师资格证，就能入行。“最快两个月就能变现，一单能赚一到两万。”对很多职场妈妈来说，形象变了，赚更多的钱，才能在家里有更多的话语权。

炫炫给自己的介绍是：“最擅长让想要变美的女性用形象替她说话，帮助女性用形象让想做的事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。目标帮助1000名女性。”

炫炫把L老师的课写成逐字稿。看了10遍之后，她发现有筛选、有目的的分享自己从前的坎坷，是迅速拉近导师和学员感情的好方法。

我想起L老师在课程里的介绍，她说自己是二胎职场宝妈，从东北远嫁福建，疫情给收入带来冲击。这些都很能让有了孩子、为了赢得家庭尊重的女性共情。

涨价在这个行业很流行，而且投入是没有尽头的。据Daisy所知，L老师自己也在持续学习，买商业课。花了10万——这是当时的价格，现在早已涨价。商业课的核心就是帮人变现。“老师会帮你分析你的定位是什么，你的客户群体是哪些，你需要什么样的产品，通过什么渠道去推销。”

这些课程一般有“审核”机制，老师会用专门的话术去审核你到底有没有决心和毅力，你到底适不适合做形象管理师。“审核”机制充满着主观感和审判感，以此来吊学员胃口。

炫炫将自己花费上万学到的知识倾囊相授：“这个话术没有具体的模板，是老师打着电话跟你一块一块梳理出来的。但总结来说一个核心是什么？就是你要不断放大对方的痛点——这句话真的是价值上万的——不断放大对方对理想状态的期许，然后告诉她，找我是最快的途径。她们付款都特别快，基本上有打电话我就能成交。”

炫炫已经在形象管理的专业课投入了将近五万块了，商业课也花了近三万，她还有计划再投入。但是现在她每个月从这件事获得的回报只有五六千。

教练🎭

Daisy和丈夫提过很多次想继续上形象管理师孵化营的课。这些天，“1800”成了全家的口头禅。

在此之前，她曾花了4000块报名参加L老师为期21天的形象管理训练营。训练营结束之后，通过给L老师做助教，帮学员做形象报告，她获得了一些报酬。现在这些收入要重新投入到给讲师的学费里。

她很想获得丈夫的支持，希望丈夫给她补上这1800块学费。

“他不同意，说这会侵占我的精力，让我休息不好，而且他觉得这个东西也没啥用。”产假马上就结束了，Daisy的丈夫希望自己能多做一些回职场前的准备工作。

这一天深夜，Daisy偶然在脉脉上看到了和公司有关的信息，裁员的消息腥风血雨。

凌晨3点，Daisy给讲师发了一段很长的“汇报”，小心地措辞，问是否可以降价。作为回报，她愿意学成之后，运用专业知识帮忙出一套完整的SOP方案调动助教，节省L老师的精力，并免费做5次助教。在这封长信里，她重复写道，“您的课程在我心中是无价的”、“您是我的贵人！”

第二天早上十点半，Daisy等来了答复，但并不是她期待中的那种。L老师用“现在的价格已经是破例”、“等你准备好了再来申请”、“后面规划有需要你的板块再和你沟通”拒绝了她的请求。

Daisy反而更想参加这一期的孵化营了。“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这个价格了，因为老是涨价。”

“你愿意吗，我收1800，做你一年的形象顾问。”她可能真的走投无路了，甚至来问了我。“给自己花钱是只赚不赔的投资。”她试图游说我，并希望我当天给她答复，因为还有两天就开课了。

我想了很久，决定跟Daisy说说我的想法，“其实我有时会打一个问号，这个课真的有用吗？”

我十分担心她被卷入一场骗局，虽然我的担心在此刻未必合时宜。

Daisy说，“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，也是一个有主见的人，你会不会认为我们这帮人就是知识付费成瘾，或者脑子进水，被宰了？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？”

她接着说：“我老公总问我到底在追求什么，他说你不要看过去，也不要看未来，你看看现在的生活、眼前的家人——你拥有的这些。他说形象管理这个东西，不上大学也能学。他觉得我一直飘在天上，没有真正的生活过。”

Daisy对丈夫的回答是，她想追求快乐，又问我是不是也像她丈夫那样看待她的选择。

回想这些天的相处，我突然觉得，也许对Daisy来说，这是她长久以来生活的出口，她真的在那里感受到了快乐和被理解，即便这样的快乐要求苛刻，且十分昂贵。

我想短暂地抛开我们俩的采访关系，“别人怎么看，是别人的事。你喜不喜欢，是你的事。”

开课当天，Daisy还没凑够学费。她发了一条朋友圈。

“本期课程要招募一名幸运模特！1800一个月陪你变美。我们在一起，更好地成为自己！仅有一个名额。”

配图是她给自己拍的穿搭照。看来她还是没能说服丈夫。

不过，当天晚上，她在朋友圈晒出了形象管理师孵化营的“录取通知书”。

那张图上写着，“恭喜通过面试审核，加入第7期《形象管理师孵化营》。未来很美，一起成事。”

原来，就在报名截止的最后时刻，Daisy发现孵化营能用花呗支付。这回，不仅是她自己给自己付钱，也是她自己还账了。

入营之后，她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括号里的称呼从“Daisy管理基地”改成了“成长陪伴教练”。

第二天是妇女节，一大早，L老师在“变美成长交流群”里说：

“今天三月八日女神节，就算辛苦，不被人看见，就算这个称呼被国人玩坏，我们都值得对自己说一声：谢谢。成为女性，特别荣幸。” 

我在群里问：为什么不直接称呼为妇女节？

这是除了刚进群的自我介绍以外，我第二次在群里说话。和自我介绍的那次一样，无人回复。接着，L老师开始了今日的营业：“带大家探店沈老师的珠宝博物馆，大家在我的视频号预约下。”

而她的助教和学员们，排着队发出相同的评论：女神节快乐，蹲住直播间。

*文中Daisy为化名

撰文｜刘天

编辑｜阳少

排版｜yixue

设计｜Sa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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